谢拉格往事⑦「崖心」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显露出空气中的微尘，落在了恩希亚的床上。
她其实早就醒了。偶尔会有这样的时候，早早地睡去，然后很早地醒来，但却不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看着床上的光斑越来越亮，看着那道透入房间的光柱越发显现，里面游荡着精灵一般的微尘，这边是新的一天的召唤。
有时候会不想响应这种召唤，反正每一天都是糟糕的循环往复，日子总不见好起来的迹象。
就算是恩希亚，也会有这种沮丧的心情。
但她很快就能重新振作起来，猛地从床上起身。
“唔——！痛！”
好像因为一下子绷住了腹部的肌肉而拉伤了。
因此一大清早就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哀嚎的声音吸引来了做好了早餐正打算叫恩希亚起床的角峰。
“起床也能拉伤肌肉，真不愧是二小姐呀。”
早餐的饭桌上，讯使笑着说。
“只是平常地出去买个东西都能迷路然后把自己摔得一身伤的讯使可没有资格说我。”
一只手捂着刚刚松弛开的腹部，另一只手拉开座位，恩希亚一边上座一边说。
讯使只是笑笑，似乎没有办法辩解什么。
哥哥和姐姐都不在的时候，恩希亚便坐在了饭桌的正座上。
她其实有些失落，若是有一天起床的时候看见姐姐在座上——要是哥哥也在就更好了，恩希亚会非常开心的。
“姐姐又没有回来吗。”
“是的，大小姐还在喀兰圣山。”
为了坚定自己对喀兰的信仰，向着成为喀兰圣女的目标更进一步，恩雅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姐妹共进早餐的机会就少了许多。偶尔恩雅会回来吃晚饭，但用餐完毕之后又匆匆回到了喀兰圣山去。
“姐姐真是很努力呀……我也要加油才行。”
“二小姐今天要去孩子们的据点吗。”角峰说。
“嗯，他们总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想尽力多帮帮他们。”
而恩希亚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努力方向，那就是帮助谢拉格流落街头的孩子们生存下去，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虽然恩希亚并不擅长管理，但孩子们总有需要她的地方，而恩希亚的存在也能给孩子们带来一丝慰藉，不仅仅是因为恩希亚本身就是一个能带来快乐的大姐姐——她本就极擅长与人打成一片，而孩子们又是最喜玩闹的。更是因为恩希亚的支持让他们觉得，就算在贵族的世界里也仍然有着理解他们的人。
“如果少爷在的话，看到二小姐这样子也会很开心的吧。”
“只是一些小事而已。不过要是他真的能回来看看我们多好呢。”
“一旦少爷找到了他所需要的力量，他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角峰和讯使总是对银灰保持着高度的信任，他们从不抱怨什么，从不怀疑什么，在提及关于银灰的事情的时候，他们的态度永远都不会发生改变，从希瓦艾什最兴盛的时候，到希瓦艾什最虚弱的时候，甚至银灰不在身边，无法确认其状态的情况下，他们仍然愿意相信着。
“那么，我出发了。”
“路上小心，二小姐。”“注意安全哦，二小姐。”
——————
今天孩子们的据点比往常要热闹许多。
年长的孩子不断地朝据点内的仓库搬运着货物，箱子里装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平常会在据点里面跑来跑去嬉戏的孩子们都难得地安定了下来，不断地看着这一箱又一箱的货物，常常会看到有趣的东西便想伸手去拿，但大孩子们自然是不许的，因此他们只能鼓着气在一旁，但仍是看着，因为实在是有太多新奇的东西。
搬运物资的人很多，而孩子们的据点为了节约空间，采用的都是狭长过道的设计，一方面是对于小孩子来说穿行还算容易，其次也能尽可能地给起居空出更多的空间，但带来的坏处则是今天大部分的人都必须尽量避免出入，以免影响物资的搬运。
这也不能责怪挡视设计据点布局的那位设计师。毕竟谁能想到一直拮据的小据点也能迎来如此大丰收的时刻，恩希亚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一边谨慎地跟随着搬运队伍向里行进着，小心翼翼不去影响他们，一边在脑海里寻思着各种会产生现在这种状况的情况。
难不成这群孩子去抢劫了……？
这种不安的念头掠过了恩希亚的心头。当孩子们建立了组织和据点之后，他们也必须开始与那些隐藏在世界的表面之下的地下世界打交道，重新划分利益，相互交流以求和平。而地下社会中从来不乏法外狂徒，若是有些激进的孩子接触了他们，保不准会学习到这种行事方式。
在恩希亚的认知里，偶尔为了谋生而进行的偷窃行为还在可以被接受的范围内，但如果是抢劫呢？
如果是抢劫，那自己也有去劝解他们迷途知返的义务。
她这样想着，就已经随着人流来到了大孩子们作规划的办公区域了，这也是恩希亚平时与他们会面的场所，而运送物资的人流还在往深处去，仓库在据点更深处的地方。
“恩希亚姐！”
几个正在商讨的孩子看到恩希亚，便兴奋地朝她跑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恩希亚指着不断行进的人链说。“你们该不会干坏事了吧……”
“按照恩希亚姐的说法，我们不是一直在干坏事嘛。”
“话是这么说……不对，我说的是你们该不会去抢劫了吧，那样可不行。”
“你也把我们想得太差劲了吧恩希亚姐！”
几个男孩子听到恩希亚这么说，立刻就显得有些生气。虽然刚才指挥着运输以及商讨的样子已经有几分成熟的领导的味道，但实际上也还是小孩子而已——而这群小孩子也不介意在恩希亚的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这一面。
“是这样的，最近我们发现很多大人都在做一些来自谢拉格外面的单子”领导层中的一个女生向恩希亚解释道。“他们愿意给我们提供很多的物资来交换谢拉格的资源。”
“谢拉格的资源？”
“他们想要喀兰供奉用的矿物。”
“噢……”听到这里，恩希亚的心里就完全明白了。“他们想要你们帮忙走私矿物啊……难怪出手这么阔绰。不过，那些供奉的矿物可不是那么好得手的吧。”
恩希亚的话音刚落，其中的一个男孩子便立即显出神气的神情说道。
“那些外地人根本不懂这些东西，我们只是让去帮忙采矿的孩子带回来一些没用的边角料碎矿，他们就照单全收了。那些大人也是这样交差的。”
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的谢拉格，为了维持生计，有些年轻力壮的小孩子会尝试去矿山帮忙采矿，身形娇小在任何场合都会有独特的用处。
“边角料啊……”恩希亚呢喃着。“只是边角料的话就能让大家吃上面包的话，喀兰圣山一定不会介意的吧。你们几个，做的不错呢。”
受到了恩希亚表扬的孩子们显然相当地开心。
“但是以后会越来越难的吧。”让几个孩子开心了一会后，恩希亚话锋一转。“你们说有很多人也在做碎矿走私，谢拉格现在不景气，做这个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外头收购的人只会用越来越低的价格来收购这些碎矿，除非能够拿出品质更好的才行。”
“恩希亚姐说的我们也考虑到了哦，所以我们也有在和外面的盗贼公会交流。”
“如果可以的话真不希望你们去和他们接触呢……”
“没有办法嘛，恩希亚姐，我们关于碎矿的单子，其实也是他们帮我们牵头才能接到的呢。虽然是盗贼，但他们人也很好哦。”
为生活所困而沦为盗贼的人，不一定都是穷凶恶极之徒，只是一时间山穷水尽，不得已而为之而已。恩希亚先前就已经意识到过这种矛盾并且接受了。
况且，眼前这群孩子们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他们偶尔也会去谢拉格的集市上偷回来一些食物，但他们也会将食物让给最需要的孩子，甚至让他们将食物带回自己的家里去。这群孩子在这样苦难的时期，仍然保存着一颗善良的心。
正与恩希亚说着，另外的一个孩子便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以一条细绳维系着的一套工具，两端系着的工具一大一小，大的那边有着锋利的勾刃，小的一边则是收拢着的有着锯齿刃口的镐子。
“这是什么？”
“市面上能买到的常见攀岩器具。”拿着这套工具的那个孩子说着，然后展开了那把登山镐展示给恩希亚看。“但只要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变成能将钱包从衣袋里勾出来的道具，甚至还带有一定抓取的功能，只要把这头给换一下。这可是龙门盗贼特有的技巧哦。”
看样子应当是在与龙门的某些盗贼交流的时候得到的贴心提示。他们一边与恩希亚说明，一边示范着，甩动着带有两边勾刃的那端，跃跃欲试着，然后轻轻地向着另一边的桌上抛出，但却没有命中。
“我们也是刚拿到……还在练习当中，所以也没有改造成合适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失误了所以感觉有些害羞，那孩子赶忙解释了一下。
“我可以看看嘛？”
恩希亚似乎对这个工具相当感兴趣，从孩子的手里接过了这套工具，双手各持一边。虽然是第一次拿到，但却意外地趁手。
“这套工具，还有多的吗？”
“啊，有的，我们打算多培养几个会使用这种道具的小孩子，这样或许就有办法通过这个东西拿到用于供奉的那类冰晶。不过恩希亚姐你问这个是为什么？”
“可以给我一套吗。”
恩希亚看着手里的这套工具出了神，但眼中却是放着光。
“我突然对这个很感兴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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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心血来潮，亦或者是天赋异禀。
在那以后的恩希亚真的就开始了攀岩运动的道路。
先是爬上一些小的山坡，接着是陡峭而裸露的岩石，地形越来越复杂，高度也越来越高。
她的身体虽然较为瘦小，但相当灵活，而且充满着力量，加上不断的锻炼之后，已经可以稳当地支撑着她一步一步地向更高处进发。
当然，她也毫不吝啬地与孩子们分享攀岩工具的使用心得——由同一套工具进行改造，虽然用途不一样，但使用的方法仍有不少的共同之处。
她其实真的不是那么地希瓦艾什，哥哥姐姐们不在的日常其实很无趣，她当然是很乐于继续帮助孩子们，即使是开始了攀岩之后，她也仍经常去探望孩子们，为他们提供帮助。但她绝对不会沉迷在奉献当中，她也无法一直一直地把自己丢进这些事务里，她需要突破，需要激情，需要乐趣。
不断不断地突破自己，向着更高的地方进发，然后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喘着气，欣赏不是谁都能看到的绝景。还有比这更适合恩希亚的运动吗。
恩希亚觉得，恩希亚便是由希瓦艾什与攀岩共同组成的，到现在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生命应该拥有的方向，意识到每天早晨受到召唤而醒来是为了什么，这才是完整的恩希亚，而不只是一个履行义务的希瓦艾什。
她也逐渐有了向谢拉格以外去探索的机会，去与来自不同地方的地方一同攀岩。
她还有一个更为攀岩的朋友们所熟知的名字，一个将她区别于希瓦艾什的名字。
大家叫她崖心。
Chapter 7 en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