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拉格往事⑨「蔓珠院」
当谢拉格的人们走上街头的时候，的确让蔓珠院的那群老古董们稍微感到了一点危机感。
于是他们派出了一个蔓珠院的小文员，还特地让他穿上了一身长袍——临时为他从外表上提高了一下地位，若是弄脏了是要赔的，但若是穿着这身被打了，倒是可以既往不咎。
然而他们惊喜地发现，这群情愿的群众们所递上来的请愿书，里面的内容似乎仅仅只是为了请求蔓珠院不要封杀谢拉格的矿产走私，并且已经列好了一系列关于矿产合理开发与对外贸易的计划的时候，他们悬着地一颗心落到了地上，并且感到了如同拥抱大地母亲一般的相当的踏实感。
蔓珠院的确是发觉了有人偷偷地将喀兰圣山的晶矿带出谢拉格的情况，不知道是哪个昏了头的家伙，居然想要从运往蔓珠院的马车上偷矿石，结果自然是被卫兵队抓住，被抓住之后就是一顿打。卫兵队同他讲，要是不将来龙去脉讲清楚的话，就要以亵渎喀兰信仰的名义将他驱逐出谢拉格，那人没有办法，便将矿石走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招待了。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这都整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我寻思着你们不管呢。”
“还敢多嘴，快滚。”
在卫兵帮他解开手上的铐子的时候，这个迷糊鬼还这样嘟囔了一句，因此就挨了一脚踹，正踹在屁股上，他便仓惶地跑掉了，仿佛生怕卫兵要变卦。
按照谢拉格的法律，谢拉格、尤其是喀兰圣山的矿产资源是严禁开发的，虽然蔓珠院也有派人去小规模地开采喀兰圣山的资源，但基本都只是用于宗教仪式。从喀兰圣山借来的，也要还回喀兰圣山去，以完成神明与尘世交互的轮回。
但当他们从那个冒失鬼嘴里听说了这走私的生意究竟能够赚多少的时候，严禁矿石走私和贸易的法令便迟迟没有出现在蔓珠院的议事桌上。
维多利亚的人都是傻子吗？为了这点东西，肯出这个价？这后面，有多少个零？
这可是堪比整个谢拉格产业价值总和的生意，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种好事。
除掉了希瓦艾什之后，虽然剩下的两个族长通过明争暗斗，最终平分了整个谢拉格的产业，但这场斗争也造成了谢拉格的经济衰退，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若是在这个情况之下明目张胆地提出要修改以往喀兰圣山禁止开发的条例，恐怕会引起进一步的不满——毕竟就连他们自己都知道，喀兰信仰是维持他们统治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如果这是民心所向呢？
“这……开发喀兰圣山的话，喀兰的神明会愤怒的……”
新生代的喀兰信众里最有希望成为圣女的人选之一，恩雅，在蔓珠院收下请愿书之后第一时间向蔓珠院表达了不满。
“谢拉格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要是再引起喀兰的愤怒，失去了喀兰的祝福的话，状况恐怕会变得更加糟糕。”
“恩雅……喀兰信仰的道理，你明白得很多。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谢拉格的民众们迫切地希望通过与外界做矿物的交易来谋求生存，而为了民众的生存，这种必要之恶的决定，蔓珠院也要承担起来才行。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想保持喀兰圣山的纯洁，只是……”
与恩雅交流的那位族长长叹了一口气。
“或许喀兰早就不再庇佑我们了吧，才会使谢拉格陷入这样的困境，人们抛弃信仰求生存，我们又如何能责怪他们呢。”
“……我明白了。”
恩雅理解蔓珠院的难处，但她的内心却燃起了更大的激情——她是一直感受着的，喀兰的恩赐，喀兰的祝福，喀兰一直守望着谢拉格，从未离开。但为什么谢拉格仍然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呢，难道存在着她所不知道的恶行与亵渎，以至于喀兰一直守望，却在谢拉格困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她要想办法继续将喀兰的福音散播出去，当人们对喀兰的信仰重新坚定的时候，一定就能令谢拉格重回正轨。这是她所有热情的来源，她对喀兰纯洁而又坚定的信仰超越了一切事物。她这样想着，便快速地行动起来，她要回到喀兰的圣所去，继续给穷困的人们提供更多的帮助。
而蔓珠院不仅仅得到了修改法令的理由，他们更在那份请愿书里面找到了一个让他们笑得合不拢嘴的条件。
也许是太想保住矿产交易的产业，他们在里面列举除了许多出让利益的部分，其中一条则是，愿意将所有的矿产交易资源集成到一个国有的企业当中，并且愿意将大多数的利润出让给三族议会的人。
这几乎就是送到门前的肥肉，甚至已经料理得当，烤的金黄，撒上香料，就等着被人享用呢。虽然两位族长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是利益一致的，但拿下来之后，利益怎么分配，还是可以再商量的嘛。
从那以后，谢拉格重新修订了资源开发的条例，原本严禁开发的资源，现在都有了合理的开发理由，从维多利亚来的资本开辟了一条又一条通商轨道，隐藏在人群当中的走私客现在成了开矿的指引者——即便是要建立国营的贸易公司，但他们仍然需要依赖以前建立的销售门路，而走私者们是最清楚维多利亚的那位究竟喜欢哪种矿物。销售的途径也变得简单了起来，在谢拉格开放矿物开发之后不久，所有的收购途经都被兼并，矿石只能卖到同一家公司里。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那家公司即使是在过去也会花比别的收购商更高的价格来收购，兼并之后价格不降，反而还在渐渐上升，所以人们也很乐意将自己的矿物卖给他——有传言他们的老板是一个谢拉格人，因此才会给出这样优惠的价格，不过这也只是小部分人在说而已，大多数时候谢拉格的群众还是在和维多利亚的菲林族做生意。
通过这唯一的对外窗口，谢拉格和外界的贸易逐渐变得更加活跃，矿物的类型拓展得更加多样，并且别的一些轻工业产品也开始加入到了对外出口当中，例如说印有喀兰纹样的特色织巾，据说在龙门和卡西米尔等地区很受欢迎。
而外界的进口也缓解了谢拉格的资源危机，来自世界各地的因为源石工业化而变得廉价的食物与饮品逐渐进入了谢拉格，人们通过出口矿物获得到的财富，又有了更加廉价的消费品，人们的生活逐渐又开始好了起来。
只是一些原本在衰颓的谢拉格幸存下来的小产业却经受不住这样进口商品的打击，迎来了又一轮的倒闭。这让蔓珠院感到有些心痛，因为谢拉格剩余的产业基本上都是他们亦或者亲属的投资项目，这样一来就让他们的资产缩水了很多。
但新开的贸易公司运作得很好，这让他们稍微感觉到了一些补偿——就当是在这些产业损失的钱都汇聚到了贸易公司里就好了吧，没有关系，这可是国营的贸易公司，现在运营着公司的谢拉格人甚至还给他起了个很具有谢拉格特色的名字。
——喀兰贸易。
借用了谢拉格人最为崇敬的那座圣山的名字，将喀兰的声音向谢拉格之外远洋。
然后财富便会源源不断地进到自己的口袋里，蔓珠院里的两位族长，正做着这样的美梦。
然而就这样过去了半年，这家名为喀兰贸易的公司却开始做出了一些异常的举动。
它开始富有侵略性地开始收购谢拉格原有的那些，因为外来进口商品而面临生存困境的轻商品产业。虽然这是看起来相当合理的商业行为，但蔓珠院看来这不合理——为什么我们自己的资产在侵吞我们自己的另一部分资产？
更匪夷所思的是，喀兰贸易还在收购的产业基础上引入外部的技术在本土开设工厂，试图重振本土的工业能力。这对于一家以进出口为主营业务的公司来说是毫无必要，甚至是损伤自己利益的事情。而这种振兴行为正在迅速扩张到别的产业当中。
最让蔓珠院觉得气愤的是，作为一家国营企业，原本应该一年结算一次的贸易利润，他们却一分一毫都没有收到。
这简直就是要翻天了。
财务报表里面没有任何亏损的痕迹，甚至还有余力去搞本土振兴的喀兰贸易，居然敢公然吞掉应该上交给他们的部分。
当他们气冲冲地准备冲到喀兰贸易的大楼去讨要说法的时候，首先震慑住卫兵队与两位族长的，是气派非凡的喀兰贸易大楼——只需要在蔓珠院的议事厅里就能赚的盆满钵满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喀兰贸易就在谢拉格兴建起了这种维多利亚现代样式的大楼，透明的玻璃铺了一层又一层。
但他们没有被这种虚华的表象所吓倒，作为谢拉格的实际统治者，就连他们都没有采用这种装潢，喀兰贸易这次可是要罪加一等了。
喀兰贸易的保安？看起来精壮怎么了？还拿着铳器，哟呵，还真有钱啊。你敢拿枪指着我，你敢拿枪指着族长，你想跟我火并？
于是两位族长带着卫兵队，越过了一脸茫然的喀兰贸易保安，噌噌噌地坐着电梯上了顶层，也就是喀兰贸易的管理层所在的地方。
推开那扇厚重的红木会议室大门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一切问题的答案。
“蔓珠院常驻的两位族长啊，真是稀客。我猜你们是想来问，为什么喀兰贸易的年度利润没有上交给三族议会是吗？”
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面，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眼扫过冲进的大门的族长与卫兵队们，就连这目光都是他们感到脊背发凉。
“喀兰贸易做事讲究诚信，年度利润结算早就在当天按照合约规定交给了三族议会的代表。”
所有人都认得那头雪白色的毛发与菲林族特有的双耳，谢拉格风格的厚重外套之下，是维多利亚现代化设计的服装和内衬，两种风格交融碰撞，原本就严肃有力的正装装束在外套的衬托下更是多了几分威严。
“希瓦艾什也是三族议会的代表，不是吗。我已确认收到了这笔利润结算。”
他转过头，继续逗弄着站立在他手臂上的那只角雕。这只名叫丹增的角雕一直是他的好伙伴。
桌子上的闪闪发亮的金属名牌赫然写着：恩希欧迪斯·希瓦艾什/银灰。
“你……原来一直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吗！”
蔓珠院的一位族长声音颤抖着，怒斥着。
“这怎么能叫搞鬼呢，我想你们是太久没有见过希瓦艾什所以还不太习惯吧。这也怪我，今天刚回来。”
将丹增放回一边的架子上，双手撑在桌上，银灰手指交叉支撑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场的几位。
“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你们会习惯的。”
Chapter 9 ends.